周荃

:-D

【番外】高中生恋爱手册9.0

坐上出租车时岳明辉的酒已经醒了大半,卜凡靠在他的肩头打瞌睡,毛绒绒的脑袋抵住他颈间的皮肤,街灯被拉成了矩形的光斑,惨白惨白的,像纸张锋利的边沿,映照在眼睛里又被割开一道血痕。


岳明辉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卜凡的脸颊,风声里隐约带着蝉的嘶鸣,他突然记恨起夏天来,他有那么一刻甚至在祈祷夏天永远不要出现,卜凡刚才问能不能不走了,他没回答,他也不答不上来,这个问题他反复问过自己五百遍,直问到老僧入定心海无波。


可答案还是那个答案,不能。


如果卜凡换种问法,比如说不要走了好不好,他就会答好,掷地有声的好,但还是得走,他想什么和他做什么是两个概念。


师傅猛地一脚刹车踩停在路边,岳明辉一个趔趄,脑门差点砸在驾驶座的靠枕上,他小声地抱怨了两句,然后戳戳卜凡的胳膊,“到咯,凡子,”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,刚喊了声哥哥,尾音都没来得及吞下,就捂着嘴巴推开车门一溜烟地窜了出去。


他弓起腰杆,一只手扣在冷冰冰的路灯上,一只手攥住衣领,喉结翻涌,整条脊柱都在剧烈地抽搐,像是刻意要呕出什么他本来没有的东西。


吐完了他们就坐在马路牙子边抽烟,岳明辉刚去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捞来瓶矿泉水给卜凡漱口,再就着剩下半瓶水抹了把脸,纸巾一擦,还是幅端正的好人模样。


“要不去我家睡吧,你现在这样,少不了一顿骂。”


卜凡摇了摇头:“没事,吐完就清醒了。”


岳明辉吸了口烟,白气往鼻腔里冒出来,他怀疑根本没有清醒这回事,清醒这个词里不还带了个酒字吗,他也不和卜凡争了,把烟头捻灭在栏杆上,“行吧,那我送你上去。”


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,他们把脚步放得又慢又轻,卜凡走在前面,拧过胳膊抓着岳明辉的手,呼吸声就显得又浊又沉,黏到一块儿了,像海底淤积的烂泥。


“卜凡。”他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。


“诶。”


“没什么。”


走到家门口时岳明辉嘬起嘴,指了指楼梯,拿唇语缓缓地说我先走了,卜凡边怼锁眼边盯着他看,盯得他毛了,隔好一会儿才问你饿吗。


他愣了神,刚想回什么意思,卜凡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怀里,下巴磕在头顶上,有股轻微的刺痛,他没来由地想到crush这个单词,字典里的意思是压碎、挤榨,卜凡的心跳砸在他耳边是擂鼓样的响,crush应该是名词,他想,是一颗干瘪的心。


卜凡泡了两碗方便面,里头摆了火腿肠和芝士,伴着香气岳明辉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唤起来,他不好意思地接过碗筷,一屁股歪在藤椅上,现在是凌晨五点,穿过阳台的风都闪着墨的光泽,卜凡又拿了把藤椅摆在岳明辉旁边,吸溜吸溜地咬着面条。


“高三的周末还得补课,”岳明辉抬起瓷碗喝了口浓汤,“我吃完就直接去学校了。”


天色逐渐明朗,城市笼在迷雾一样的晨光里,脆生生的鸟鸣划过天际,卜凡昂起脑袋瞧着临街包子铺飘出的第一缕烟,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,是《搏击俱乐部》吗,手拉手一起看大楼爆破,他想到这个,可惜街道太安静了,像沉溺在浓稠的米糊里,他们又开始吸烟,一言不发地瞧着天空翻开荒凉的鱼肚白。


教学楼背后的小巷围了圈低矮的栅栏,爬山虎紧紧地扒拉在生锈的铁片上,道路另一侧立着高大的香樟,岳明辉的右手塞在卜凡外套的左边口袋里,快走到校门口时他讲了拜拜,藤蔓的影子缠绕在他白净的脸上,密密麻麻的像是蜘蛛网,又像是经纬线,卜凡弯下腰亲了亲他的额头,这是男孩的第二个吻,不如上次莽撞,几乎是虔诚的低头,拿绿油油的植物当衬景,某种宗教意义上的朝拜。


岳明辉招招手,说我走了。


卜凡说好。一直看到他走得没了影还在看,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,像具风化的石像。


一早上的课岳明辉都听得云里雾里,到做广播操那会儿的大课间他才一头扎在课桌上,正打算好好睡个十几二十分钟,可班主任绕到他跟前来,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,“你来我办公室一下。”


下课睡觉也要管?


他不情不愿地跟在矮个子的中年男人身后,还没进办公室就听见班主任头也不回地絮叨,像会读心术似的,“你以后出国了工作了爱干嘛我管不着,但你只要还在这个班里一天,你就是我的学生,就归我管。”


岳明辉嗯嗯啊啊地敷衍着,视线却落在走廊外的橡胶篮球场上,得再约卜凡打次球,都没正儿八经地打过,想到打球后面的事情他又忍不住笑,班主任一扭头就瞧见他上翘的眼睛,绷不住了,立马拉下脸沉着嗓子问今早那个男的是谁。


是我朋友。他说不出口,梗在嗓子眼,成了根横平竖直的鱼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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