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荃

:-D

漩涡

※全文5274字

※演员凡X演员岳

BGM漩涡

“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,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。”

 

卜凡第一次见到岳明辉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了,拍过许多叫好不叫座的文艺片,经纪人安慰说他是大器晚成的类型,就得等,等那部能让他名利双收的电影出现,更何况好角色可遇不可求——他心头敞亮,也明白这几率之小不亚于在机场等一艘船。

 

 

新戏开机的那天卜凡站在岳明辉旁边点香,烟雾漫过岳明辉的侧脸,又倏然消散到晨光里。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身旁的青年,然后把三柱香插进香炉里,双手合十,诚挚地祝一句开机大吉大利,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……不对,他挠挠脑袋。

 

挑明讲就俗了,他最大的愿望还是票房大卖,最好能拿一星半点奖项,就像岳明辉那样,行业标杆、业界楷模,即便已过而立之年,天才的光环在他身上也未曾退减半分。

 

拍完第四条对手戏,岳明辉轻拍了下卜凡的肩膀,他笑着打开烟盒,递来根南京,说你叫什么来着,演得不错。卜凡忙接过烟,说我姓卜,单一个凡字,平凡的凡。岳明辉点点头,叼着烟走远了,卜凡还没从余悸中缓过神,一颗心噼里啪啦地乱跳,那根南京的过滤嘴快被他捏瘪时,他才恍惚地想,也许那艘船就快泊岸了呢。

 

散戏后剧组的工作人员约着去吃宵夜,摄像导演一把抓过卜凡的剧本,叫他别研究了,一块儿去喝酒。卜凡往人堆里望去,岳老师呢,不去吗?摄像导演咂咂嘴说,人傲得很,跟咱们不是一路的,别管他了。哪儿傲了?卜凡想起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,隔着衣服布料感受不到温度,但饱满的指腹里应当充盈着岩浆般灼热的血液,他为之一振,我去叫他,你们先走吧。摄像导演说,行吧,小卜,要吃了软钉子可别怪我没提醒你。

 

卜凡循着酒店廊道走到尽头,在房门前徘徊了一阵,这关头他才顾忌起摄像导演的话,他环抱胳膊靠在门前,仔细盘算着该如何开场才不突兀。正出神,身后却传出清脆的响动,房门在地毯上划开条弧线,他重心不稳,踉跄着后退两步,直跌进岳明辉的怀里。

 

岳明辉敞着浴袍,皮肤泛出淡淡的红色,卜凡连忙挣开他的怀抱,尴尬地说,不好意思,岳老师,我就来问问你去吃宵夜不。岳明辉还保持着抱扶的姿势,说现在吗?可我刚洗完澡。卜凡说这样啊,那你先休息吧,改天,改天再说。他作势要走,岳明辉又忍不住说,我没说不吃啊,你等等,我给头发吹干了再去。

 

走到宵夜摊时剧组还没散伙,卜凡冲摄像导演招了招手说,文哥,你净吓唬我,岳老师这不来了吗。岳明辉脸色一沉,怎么还有别人?卜凡被问懵了,当然还有别人啊,全剧组不都是人。岳明辉转过身说,我不吃了,你们玩儿,明天见。卜凡刚接过灌满啤酒的玻璃杯,张张嘴,那声岳老师还没喊出口,岳明辉已经快步没入了夜色里。

 

摄像导演嬉笑着推了卜凡一把,说看见没,脾气大着呢,少去招惹他。卜凡想反驳,想替岳明辉辩解,可话到了嘴边又全咽回肚子里,他确实没搞明白岳明辉在闹什么别扭。

 

之前他们还并肩走在飘满烟气的小巷里,岳明辉刚到卜凡耳朵的位置,周围嘈杂的声浪一波接一波袭来,他不得不弯下腰,凑到岳明辉跟前,仔细分辨那些对白。凑近了就能闻到沐浴液的香味,像雨后冒出的新芽。岳明辉说想吃蚵仔煎,估计这地没有。卜凡说待会儿找找吧,万一呢。岳明辉轻笑起来,又说了句什么,卜凡没听清,光顾着看他背后升起的炉火了,一簇簇旖旎的红光,烟灰在他瘦削的脸颊旁飘散,卜凡不由想起了开机仪式时点燃的香烛,愈发飘渺又愈发真切。

 

第二天的拍摄时岳明辉又跟没事人似地找卜凡搭话,好几次他都想问宵夜的事情,可全被岳明辉不动声色地岔开了。卜凡吃了一肚子瘪,回头找经济人诉苦还遭数落,祖宗诶,你多长个心眼,找岳明辉搭戏这事儿费了我多少功夫,你要搅黄了跟你没完。卜凡说,咋黄了,这不好好的吗,他还问我叫什么呢。经纪人一愣,拍了俩礼拜他能不知道你名字?扯淡,这是给你下马威吧。卜凡说,你心可真脏,万一人就不爱记名字呢,少琢磨些五五六六的东西。

 

他嘴上这样说着,可心里还是怵得慌。他记得岳明辉说想吃蚵仔煎的事,于是接连去夜市转悠了好几天,蚵仔煎的影子没见着,什么长沙臭豆腐武汉热干面倒尝了个遍。后来听宵夜摊老板讲,城南的小吃街有家福建人开的饭馆,说不定会有。他骑着小电驴又跑了十几公里地,到饭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,里头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,他问有蚵仔煎吗。服务员摇摇头,说不卖这个。

 

他失望地瘫坐在椅子上,说不清是为蚵仔煎难过还是为岳明辉,也可能是为自己,想着想着眼泪水就往下掉,噼里啪啦地砸在地板上,他连忙抹了把脸,多大的人了,怎么老在哭。服务员被吓得不轻,手足无措地安慰他,你也是福建人?想家了吧,你别哭啊,我去后厨问问能不能给你做。他抽噎得喘不上气,心想我是个屁的福建人,这口音能是南方来的吗?快打烊前还是给他烧了份蚵仔煎,没多少牡蛎了,一眼望去像是盘葱花炒蛋,他小心翼翼地把打包盒揣进夹克,一手捧着一手骑车,迎着初秋的凉风他又开始落泪,这回是因为眼睛疼,刚才呢,刚才在哭什么,他红着眼圈看向后视镜,一片狼藉。

 

卜凡紧赶慢赶地跑进酒店,蚵仔煎还温着,他敲了下房门,没动静,又摁门铃,这才听见岳明辉扯开嗓子喊,谁啊!大半夜的不睡觉。卜凡没敢搭腔,紧紧攥着打包盒,又等了一阵,门后探出张皱巴巴的脸,岳明辉愣了愣,卜凡?表情倒柔和了些,怎么了,怎么还哭了?卜凡慌慌张张地把打包盒往他怀里一塞,说我没哭。

 

瞧你脸花的,还说没哭。这什么东西?

蚵仔煎。

 

岳明辉拧起的眉头松开了,肩线明显地塌陷下去,他盯着那块沾满油渍的塑料壳喃喃,还真有啊。卜凡刚想接话,却瞥见了他无名指上绽开的伤口,他指着那块外翻的疮疤,轻声说,你手,破了,流血了。岳明辉忙把手藏进袖子里说,没事,老毛病。

 

蝉鸣已近衰弱,他们窝在沙发里静静地分食完一份蚵仔煎,岳明辉扇形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,微微翕动。那时的卜凡很难意识到这会是分崩离析的开始,他还紧盯着那片阴影,像试图捉住一只振翅的蝴蝶。他问岳明辉,吃宵夜的时候为什么要走?岳明辉说,我不习惯跟刚认识的人凑一块儿。卜凡说,我不也是你刚认识的人吗?岳明辉从绿色的台灯里抬起眼说,你跟他们不一样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大圃刚满六岁的那年父母离婚了,母亲改嫁给对街的锁匠老钟,他时常见到母亲坐在店里剥橘子吃,跟老钟说说笑笑,那种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。小钟刚满十二岁的那年出了车祸,领着他横穿马路的母亲当场去世,而他也失去了一条右腿。大圃刚满十八岁的那年偷偷开走父亲的车,过红绿灯时撞到了一对母子,躺在血泊里的女人再也不会笑了。小钟刚满二十四岁的那年遇到在五金市场打工的大圃,他已经习惯了用义肢行走。大圃刚满三十岁的那年老钟死了,小钟继承了锁铺,那是个夏天,大圃约他去吃冰糕,他惶惑地走出柜台,短裤下冰冷的义肢宛若匕首狠狠地割开了大圃的心。

 

戏里卜凡叫大圃,岳明辉叫小钟。

 

卜凡才拿到剧本时大体翻了一遍,斟酌着说,这大圃居然喜欢他弟啊。导演故作深沉地抿口茶,我受先锋戏剧影响很深。卜凡说,先锋,是挺先锋,我差点没看明白。

 

那天是冬至,后勤包了大堆饺子,散戏后人群就一窝蜂涌向简陋的拼接桌,只瞧见乌泱泱的脑袋上升起大片白气。岳明辉还没卸妆,身上穿着破旧的卡其色夹克,他下意识拉过卜凡的手说,走吧,哥哥,咱们到别处去吃。卜凡愣在原地,岳明辉也愣住了,他涣散的目光始终不敢落在岳明辉身上,在他叫哥哥的那瞬间,他和小钟的形象彻底重叠了。卜凡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说,岳老师,你比我大吧,怎么着也是我叫你哥哥才对。

 

冬至过后就该拍小钟结婚的那场戏了。开拍前岳明辉站在棚外抽烟,一根接一根,脚边掉满了烟头。卜凡坐到台阶上,刚掏出烟盒,岳明辉突然说,我要结婚了。卜凡明知道他是在念台词,可心脏还是紧了紧。

 

和谁?

你不认识,我大姑介绍的。

她知道你腿有毛病吗?

知道,她不嫌弃,她是个哑巴。

我也不嫌弃你,我还不哑。

我不想谈这些。

为什么不谈?小钟,你有没有爱过我,哪怕是一秒钟都行。

没什么爱不爱的,只要你待在这儿,我就很满足了。

那你有没有恨过我?

恨?为什么要恨你。

 

卜凡久久凝视着光尘里岳明辉单薄的肩膀,久到他恍惚地觉得这辈子好像都过完了。

 

小钟的婚没结成,因为大圃在婚礼前偷走了那截宛若匕首的义肢,他想自己的心再也不会被割开了。小钟撑着担架,眉毛上凝着早晨的霜露,他悲戚的眼里就要渗出血泪,我的腿呢,还给我。大圃摇摇头说,我扔河里了,你去找吧,找到就还给你。他们扭打到一块儿,小钟的拳头不断落到大圃脸上,他没还手,躺在白茫茫的雪地里,你知道当年的肇事司机是谁吗?小钟喘着粗气,停下手说,你什么意思。大圃说,没什么意思,就告诉你,是我撞的。

 

导演喊卡时岳明辉还没缓过神,他茫然地抬起头,造型师、道具组、摄像导演、收声设备,许多本不该出现在这片雪地里的东西都出现了,起初只是轻微的抽噎,他把食指塞到嘴边,啃咬着指甲和倒刺,那架势像是非要啃个皮开肉绽血流如注,否则绝不会停止。卜凡还没起身,雪水灌进衣领,顺着温热的皮肤往毛衣里渗,他终于知道了岳明辉手上的伤口从何而来。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,冷静点,都结束了。

 

岳明辉的眼白里翻起红血丝,他用力甩开卜凡的手,揪着他的衣领说,怎么结束?你倒是还我啊!把我的腿,还有我妈都还给我,还给我!他歇斯底里地呼喊着,逐渐演变成一种扭曲的哀嚎。卜凡的胃里好像烧起一团火,他想说你不是小钟,我也不是大圃,你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拿。话到了嘴边又只剩呜咽,胃酸上涌,因为他隐约感觉到,他确实从岳明辉那里拿走了些什么。

 

我恨你。

我也是。

 

卜凡揽过他毛茸茸的脑袋,衣襟被染湿了大块,分不清是雪水还是眼泪,更加分不清伏在身上恸哭的男人到底是小钟,还是岳明辉。

 

夜里卜凡挨着岳明辉睡在一张床上,他生怕岳明辉又钻牛角尖,岳明辉也不抗拒,由着卜凡问前台多要了一床棉被。他们分朝两个方向侧身卧着,薄薄的肉贴着尖尖的骨。卜凡说,你睡了吗。岳明辉说,没呢,睡不着,老想以前的事。以前是哪个以前?卜凡没有问,轻轻地叹了口气,然后说,你问我名字那次,记得吗。岳明辉说,记得,怎么了。卜凡说,你是真不知道我叫什么,还是有别的意思。岳明辉翻了个身,在黑暗里盯着卜凡的脊背说,怎么可能不知道。卜凡也翻过身,岳明辉的眼睛很亮,像猫,他笑着说,那你问了干嘛?

 

我就想跟你说上话,不是小钟跟大圃说话,是岳明辉跟卜凡说话,你明白吗。

那会儿你倒还分得清。

我一直都分得清,凡子,分不清的是你。

 

杀青的那天晚上全剧组吃了顿散伙饭,岳明辉坐在卜凡旁边,大伙儿抱头痛哭,他一声不吭地喝酒,手里的烟却没停下过。卜凡盯着吊灯散出的金黄色光圈,白的啤的混一起喝了,他有点上头,看人都带重影。导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,举起酒杯说,敬你,小卜,这杯敬你,演得真他妈好。卜凡直起腰,勉力撑着身子,不好,没我哥哥演得好。导演说,这就谦虚了,喝酒,来,话都在酒里。这杯刚干完,岳明辉又立即满上,我也敬你,演得真他妈好,太好了。

 

后来的事情卜凡记不太清了,只剩一些残留的模糊的碎片,比方说那盏绿台灯散出的荧光,他靠墙站着,眼角也染上惨绿,像一块块斑驳的锈痕。岳明辉的双手以一种对抗的姿态杵着墙,脑袋耷拉进卜凡的颈窝里。他试着去搀扶他,脚却是灌了铅一样重,怎么都提不起来,索性放弃了。岳明辉倏地抬起脸,喷出股浓重的酒气,他提高了嗓门说,你演得好,比我好得多。卜凡说,小点声。接着又说,你也还行,我们就那样。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,卜凡又对上那双晶亮的眼睛,他听到岳明辉的声音传来,从很远的地方,句句铿锵,宛若杜鹃啼血。他说,你有没有爱过我,哪怕是一秒钟都行。

 

这段台词卜凡早背得滚瓜烂熟,无论是小钟的还是大圃的,只要合上眼自个儿都能演出默片。没什么爱不爱的,只要你待在这儿,我就很满足了。可他半个字都说不出口,眼前又落下了鹅毛一样的大雪,你到底是谁?小钟,岳明辉,还是大圃。他们沉默着,像两具冰冷的塑像在黑夜里无休止地对峙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卜凡最后一次见到岳明辉的时候快二十七岁了,电影定档在他生日的前一天,岳明辉包了场,打电话给卜凡说,提前送你生日礼物。卜凡说,你这礼物可够寒酸啊。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,很快又轻笑着说,那你想要什么。对杀青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们都默契地避而不谈,卜凡就当他是喝醉了钻牛角尖,过去常听老人说不疯魔不成活,差不多有这个意思。放映机咔咔地响动,电影开始了,将近半年的拍摄被缩减成短短的九十分钟,卜凡紧盯着宽屏里跃动的身影,一帧也不愿意放过,他瘦弱的身体、干瘪的笑声,他肖似母亲的眼,还有命运赠与他的一切不公,桩桩件件,都令卜凡着迷。

 

小钟卧轨自杀了。大圃赶到时尸体已经被拖走了,只剩下一只回力牌球鞋和大滩紫红色的血迹,火车轰隆隆地驶过身侧,隧道后的群山连绵起伏,小钟的死渐渐被漫天的大雪覆盖,连同那些隐晦而扭曲的情感,大圃茫然地望着雪景,好像身在梦里。

 

片尾曲结束,卜凡闷闷地说,走吧。岳明辉说,再等等,还有。这时空寂的影厅里响起小钟的声音,掺杂着风拂过枝叶的响动,是句独白,卜凡从来没听过。

 

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,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。

 

卜凡的耳边升起一阵嗡鸣,像警报器发出了尖锐的讯号,他慌乱地看向岳明辉,那些长久以来他不敢正视的问题此刻赤裸裸地摆到他面前,他无法回避,手心里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液,岳明辉说,亲眼看着自己死掉也太奇怪了。卜凡说,不对,那不是你。岳明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呼吸声很轻,他说,生日快乐,然后仔细地啄着卜凡的嘴唇,而他僵直地立在原地,进不得退不得,直到那段冰冷的亲吻结束时,他落荒而逃。

 

就在卜凡生日的那天,岳明辉通过经纪公司宣布无限期息影,他反复拨出那串熟悉的数字,又反复得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回答。早晨起床时他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,那种坠落而不自知的无力像浪潮般一遍遍激打着他的神经,他捏起拳头,然后松开,再捏起,再松开,他盯着纹路交错的掌心,忍不住想,他离开他以后的每个难眠的深夜,他还会不会继续与深埋在血肉里的倒刺搏斗。

 

船终于泊岸了。

 

卜凡拿到了那年的金像奖最佳男主角。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,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,他朝台下深深地鞠了躬,然后走到主持人身旁,麦克风恰好顶在下颌的位置,水到渠成,一切看起来都刚刚好,他正打算开口,突然听到有个声音问,大圃,你还记不记得小钟?听得不够真切,也可能是问,卜凡,你还记不记得岳明辉。他感到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,那种战栗不断向全身蔓延,主持人小声地提醒,该说获奖感言了。卜凡说,你没听到吗?主持人疑惑地问,听到什么?

 

卜凡彻底失去了岳明辉的音讯,就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他的时候,却在一次访谈的快问快答环节,他被问到吃过印象最深的食物是什么时,他脱口而出,蚵仔煎。然后记忆倏地倒回那个饭馆,眼泪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,他崩溃了,就在说出蚵仔煎的瞬间,访谈戛然而止,经纪人搀扶着他走出演播厅,初秋的落叶打着卷飞过天边,他看到了雪,看到了火车冒起的蒸汽,他又想起岳明辉的眼睛,想起他说,我一直都分得清,凡子,分不清的是你。

 

火车呼啸而过,他正躺在铁轨上,像团破败的棉絮。

 

 

END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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